落日图谋

发神经的梅兰妮

我完全可以,我控制得住我自己。

  辞枝跌跌撞撞从淋浴间里攀扶着出来,头发一路淌着水,整张脸都湿透了,依旧有两股热流从双眼汩汩而出,在两颊上留下滚烫的痕迹。

  她猛地推开卧室的门,把毛巾从衣橱深处拖出来,凌乱的衣物掉了一地。

  毛巾,毛巾是用来干什么的?她忘记视野里那些淌水的黑色荆棘,只是把手中的东西卷成一团塞进嘴里。口腔中棉麻和木屑混合的味道让她有了半刻的安宁。

不要,不要哭出来,求求你。

她跪坐在地上,双手用力掐住脸。发不出的声音在喉咙里四处碰壁,又化成一把锥子仿佛要把天灵盖整个地掀起。

没用,没用的家伙!受到压迫永远不懂得反抗!永远只会哭泣!永远只能笑着妥协,因为他们说,我们是为你好,你这不懂得感恩的东西!

可是为什么呢?为什么我不能完整地属于自己?为什么你们要把我当做附属品,为什么我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?

-我想当科学家,我要搞研究。

-不行,女孩子整天待在实验室里,怎么照顾家庭?

-我不想结婚,我不要生孩子。

-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!别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!

-我要出去留学,我要在北上广工作。

-当我们没有生过你!

辞枝不明白,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明白。当一对夫妻生下一个孩子,含辛茹苦地抚养他长大,究竟是希望他成为一个百依百顺的木偶,还是希望他成为一个能够独立思考、想要改变世界的完整的人?

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在某天晚上睁着困倦的双眼,在简陋的纸张上写下她内心繁华的一切。她说:

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带着全世界的期望和梦想,他为所有人活着,但他又不属于任何人。父母是生命的摇篮,却不是成长的温床。

你们呕心沥血,绞尽脑汁,让我受到高等的教育,让我知晓怎样成为完整的个体,却又希望我永远陪在你们身边,除了家以外无处可去?

这样做何异于教会一只雏儿飞翔,却又折断它的翅膀?

当他眼里盛满了蓝天白云之时,即他知晓永生将困于囚笼的命运之日。

 

她将这封充满悲哀与无奈的信塞在母亲枕头下两日,等来一些避重就轻的回应。

-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,我和你爸把你养这么大,多伤心。我收到你的信以后很难受,过了很久才睡着。

她从此不敢再提。她是他们的女儿,他们太了解她了,轻易就把她吃得死死的。一旦她想要讲道理,拿出理性来分析问题,他们就摆出情感的阵法,再佐以示弱的招数,她就一定会举旗投降,任君处置。

 

现在,她偶尔会写一点东西,聊以消遣。昨日灵感突发,写了两个半小时,没有按时睡觉,今日便遭了一天的白眼。父亲早晨临出门时对她说:“你以后再敢这样,砸了你那台破电脑。”她了解自己的父亲,不善言辞又有间歇的暴力倾向(这点完完全全遗传给了她),但是心里依旧一片荒凉。因为,他们父女之间,可能不会有正常的深入灵魂的交流了。

母亲下午又说:“你又不让我们知道你在干什么,叫我们怎么放心。”

她终于没有控制住自己,朝她的母亲大喊:“你们的控制欲怎么那么强!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做点自己的事情而已!”

何其悲哀,何其荒谬,两个成年人,需要通过时刻掌控他们女儿的生活来获得安全感。

她转身进了浴室,从头到脚把自己淋了个彻底。

她知道不应该那么做,不能够伤他们的心,更不能够把深爱自己的人当做敌人。

可是生活,不知为何,变成了相爱的人之间一损俱损的博弈。

 

她把头从沾满鼻涕和眼泪的衣物中抬起,今天气温很高,空气又压抑。

过了今天,一切都会好的吧。

梅兰妮要向斯嘉丽学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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